王国全

　　一

　　小学三年级，我班来了一位新同学，叫龙儿，我俩是同桌。

　　龙儿出生在东海渔村一大户人家，祖上以打渔为生，家境殷实。他的父亲则以加工鱼干和贩鱼虾为计，挣来不少财富。他父亲很早就学会抽大烟，赌博、嫖娼，吃喝玩乐，行为古怪。村里人背后都叫他“三角怪”。

　　三角怪又精明又怪异。善于钻营和投机，他仿佛长着三只眼睛。国民党来了他当保长，日本人来了当伪军小队长，抗日救国军来了，他向抗日部队传送情报。三角怪因此远近闻名。土改时他家有良田一百多亩，三角怪被划为地主成分，成为人民民主专政的对象。在历次运动中，三角怪经常被批斗。

　　龙儿七岁时，三角怪经不住批斗和村民的岐视，抑郁寡欢生病而亡。后来龙儿随母改嫁来到我邻村贾辛庄，他的后爹姓于，他便改名于目龙。

　　二

　　于目龙长我一岁，我叫他龙哥。龙哥长得高大帅气，虎头虎脑，眼睛里仿佛可以射发出光芒。他性格有点虎气，胆子大，敢说敢做，但也能惹是生非，同学们都躲着他。他不喜欢读书，好象五年级，他就辍学了。此后，我与龙哥交往甚少，但他的一些传闻故事我知道的倒不少。

　　龙哥辍学后，天天在生产队劳动。因为他年龄小，干多干少没人与他计较，时间久了，就养成了偷懒耍滑的毛病，出工不出力。

　　有一年搬运地瓜蔓，晒干了的瓜蔓很轻，别人一次都挑好多捆。他一次只挑两捆，队长问他怎么就挑两捆，他说“老三篇读一半，只能挑两地瓜蔓。”队长拿他毫无办法。于是大队修路筑桥用人时，队长都派他去，次数多了，大家都戏弄他说，龙儿又去修桥了，他便回上一句“龙儿种地是狗熊，修桥筑路是英雄。”这种油嘴子的话他张口就来，队长对他有苦难言。公社战山河开始招人，他便成为第一人选。在战山河他学会干瓦工，因此改革开放后，他当上了建筑行业的老板，挣了不少钱。

　　于目龙的思维言行像他爹怪异，又懒又滑头，脸皮比鞋底厚。别人很难驾驭他。他沾花惹草，嗅嗅腥的鼻简直比猫都灵，人们背后给他外号“三脚猫”。

　　三

　　人的智彗与胆量哪个重要，有时候胆量比智慧更重要。有人说猪站在风口上也能飞起来，说的就是这个理。

　　改革初期，大队果园对外承包，那些精明的社员，算来算去都觉得标底过高，心中无底气，大家都不敢冒险。龙哥不懂预算，也不预算，张口加价一万，这一喊价，村民全都傻了，都怨他来搅了局。

　　那些精明的人，在等秋后看他的笑话。三脚猫有自己的打算，无押招标，先拿到手再说，挣了白得，赔了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，谁能把他怎地？

　　龙哥也真的不懂果业管理，但他懂得挣钱的道理，仿佛他天生就有做大事的基因。深谙有钱就能办到一切之道。他用高薪聘请果业管理人才，物色了一位最好的果业技术员，全权负责果园的管理。

　　二人有协议，有基础底薪，秋后再八二分成，其实他是给技术员开一张空头支票，成功则坐收渔利，失败则爱怎地就怎地。

　　秋天到了，大红苹果挂满枝头，那时改革刚有开放的苗头，厂矿企业开始发放奖金分发福利，社办企业和机关事业也开始对外送礼。这时苹果就成了金蛋蛋，一个劲地涨价。龙哥当年收入8万多。

　　那个年代，我是一名教师，一年的工资收入600元，八万元够教师几辈子挣的。有时候，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，那些自认为聪明会算的社员全傻了眼，有些精明人不甘心，声称一个外来仔，凭什么承包大队果园，栽树的时候他在哪里？我们栽的树，他凭什么承包，闹着要重新招标。但是，三脚猫手中有钱，有钱能使鬼推磨。村委会宣称“有合同在，谁敢乱来，不服去找法院”，那些精明社员个个都成了哑巴。三脚猫顺顺利利地干到期满。大大赚了一笔。

　　龙哥手中有了钱，好事也有人送上门。龙哥有个朋友，承包了供销社家属房的修建工程，一切都谈妥了，第二天就要签订合同，高兴地要摆上一桌，以示庆贺，其中客人就有三脚猫。可是到第二天签合同时，那人傻了，甲方说合同已签，乙方却是三脚猫于目龙。这真是，烧香果然能引出鬼。人有好事要偷着乐，万不可张扬，闷声方能发大财。反过来说，脸壮吃得胖，脸皮厚吃肥肉，利益是只兔子，谁逮到手就是谁的。

　　从此三脚猫在建筑领域中大显神通，镇机关事业单位，工厂企业学校有关建筑工程的事，基本都是他在施工，干不过来时就转包给那些小兄弟们，因此他成了当地有名的老板。

　　四

　　龙哥发达了，什么事他都可以做，什么事他也都敢做。拍他吹他的人越来越多，他开始飘飘然。

　　有一次，龙哥和几个老板在一起喝酒，都有些醉意，有个人知道龙哥好色。他说理发店最近来了个漂亮小妞，水光溜滑的。说者无心，听者有意。第二天，龙哥去理发店理发刮胡须，次数多了，一来二去也就近乎了。

　　那妞妞长得确实漂亮可爱，宛如刚出水的芙蓉，娇艳欲滴，艳丽又不失素雅。

　　三脚猫天天琢磨怎么把妞妞搞到手。钱！很快，龙哥不费吹灰之力轻轻松松就把妞妞搞到手。

　　五

　　在龙哥眼里，钱是最好的东西，有了钱就有了一切。从此他嗅钱的鼻子又伸长了许多。

　　有一年春天，小麦黄了，龙哥到责任田看麦子。在离麦田不远处，看见有两个人，正在用探雷器一样的东西在他的麦田周边上探测。他有点好奇，上前询问，才知道这两个人是南方来的。

　　回到家中，龙哥心中一直纳闷，那俩个南方蛮子在干什么？他嗅钱的鼻子又伸出来了，不对，这里一定有名堂。

　　第二天他又去麦田，那两个人还在探测。他靠近一人问原由，那人小声告诉他，你明儿早早点来，再告诉你。

　　第二天他早早来到麦田，那人告诉他，他的舅舅在文登当过国军，刚从台湾归来。说是在抗战时夺得日军一车物资，他在这批物资中抢到一对金蟾。带在身上行军打仗不方便，就埋在这仙山的向西阳山坡上。

　　那个南方人回头看了看，小声对三脚猫说：“其实昨天我已探到，我不敢声张，今天趁表哥在睡觉，打算偷偷把金蟾取走，独自占有，我想把金蟾先委托您来保管，我与表哥一起回家，然后，我再偷偷返回取回金蟾，给你十万佣金。”三脚猫嗅到了金馅饼的味，高兴地点头同意。他心里想，我又交上吉运，顺便问一句，竟发了一笔大财，十万呀！我又能找几十个妞妞。

　　说话间那人来到一块大石下，搬走石头，用探金仪探了探，只听仪器发出唧啊的响声，二人费了好大的力，终于取出一个木匣，木匣里果然放着一对金蟾，金蟾刻有年款，乾隆年制。那个南方人这时又说，这对金蟾价值极高，你先付一半押金给我，我来取金蟾时再还给你，再付你十万保护金。这种好事，三脚猫怎么会错过。他收下那对金蟾，送给南方人四十万元，那个南方人留下字据、地址、联系电活，就急忙离去。

　　三脚猫手捧金蟾爱不释手，越看越喜欢。他天天盼着那南方人早点到来，坐收十万佣金。可等了三个月，南方人始终没有出现，后来通过查询，留下的地址和电话是假的。那对金蟾也是假的。这么一折腾，三角猫几十年的家底被骗个精光，三角猫又变成了一个穷光蛋。

　　龙哥的发财梦破灭后，得了一场重病，不到两年便一命呜呼。

　　曾士强先生讲过，人人都可以爱财，但不可贪财，馅饼是为贪财人定制的。钱财怎样来，它就怎样去，来时容易去时也快。